●40歲時,他成為唯一曾在蘇聯、波蘭和德國境內與納粹德國空軍血戰長空的中國人,創造了蘇德戰爭中少有的空戰奇跡
5月7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席俄羅斯紀念衛國戰爭勝利70周年慶典并訪問俄羅斯前夕,在俄羅斯《俄羅斯報》發表題為《銘記歷史,開創未來》的署名文章。
文章稱,在衛國戰爭最艱苦的時刻,中華民族許多熱血兒女毅然投身到抗擊法西斯德軍的英勇行列中。文中提到,“中國飛行員唐鐸作為蘇軍空中射擊團副團長,鷹擊長空,在同法西斯軍隊的空戰中屢建戰功。”
這位唐鐸是湖南益陽人,乃中國革命史、軍史、教育史上的傳奇人物。他曾是任弼時的同班同學,早年參加“五四”運動,后留法、赴蘇學習,曾參加紅場閱兵、蘇聯衛國戰爭。回國參與籌建“哈軍工”,1964年到遼寧大學擔任校領導,從此,這位傳奇英雄定居沈陽,直到1983年去世。
圖/文 長沙晚報通訊員 楊昂岳
記者 黃清輝
“我有習主席稱贊的空戰英雄唐鐸的照片,你們要嗎?”
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俄羅斯紀念衛國戰爭勝利70周年慶典并訪問俄羅斯后不久的一天,本報《星期天》老照片版編輯接到這樣一個讀者來電。
能得到如此重要的新聞線索,自然驚喜萬分!于是收照片、聯系采訪,忙得不亦樂乎,空戰英雄唐鐸波瀾壯闊的傳奇人生漸漸清晰。
29歲那年 領航駕機飛越紅場
“站在向警予旁邊的這個白衣白褲男子就是唐鐸。”照片提供者、國防科大退休教授楊昂岳指著一張拍于上世紀20年代法國的照片告訴記者。 楊教授是唐鐸兩個兒子的小學同學。這張照片是當年赴法勤工儉學部分學生的合照。
1920年5月,15歲的唐鐸乘法國郵船到巴黎學習,同先期到法國的蔡和森、向警予、蔡暢、李富春、李立三等一起從事革命活動,他是留法勤工儉學中年齡最小的學員之一。
“兒子此回負笈遠游,志在求學。”這是1925年唐鐸被廣州國民政府派遣到蘇聯空軍學校學習,途經上海時給年邁的父母寫的信。此次赴蘇,他是抱著學成回來報效祖國的信念去的。
1924年9月,孫中山決定成立一所軍事飛行學校,培養軍事航空人才,校址就在廣州大沙頭飛機制造廠附近。這所學校只招收過兩期學員。第一期學員共有10人,唐鐸就是其中的一位。1925年,唐鐸等學員畢業后,由國民政府選派到蘇聯繼續深造。
唐鐸到蘇聯后,于1926年2月在莫斯科東方大學中共旅歐支部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 在蘇聯留學期間,唐鐸曾先后就讀蘇聯空軍第二飛行學校、蘇聯空軍空中戰斗學校、蘇聯空軍第三飛行學校、蘇聯空軍空中偵察學校、莫斯科空軍通訊學校、莫斯科茹可夫斯基空軍工程學院。據歷史資料統計,唐鐸是我軍將帥赴蘇聯留學人員中就讀蘇聯院校最多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茹可夫斯基空軍工程學院是蘇聯空軍最高學府。從這所學府走出來的不僅有雅克、圖波列夫、伊爾、米格等著名飛機系列的大設計師,還有人類第一個航天員加加林和中國探月工程總設計師孫家棟。
1929年8月,唐鐸被分配到有“莫斯科的門戶”之稱的斯摩棱斯克空軍第6旅18飛行大隊任中尉飛行員。1933年的十月革命節,莫斯科舉行盛大閱兵式,已晉升為上尉的唐鐸因精通飛機無線電通訊且政治素質過硬,被推舉為帶領戰機機群編隊飛越莫斯科紅場閱兵式的長機飛行員和戰斗機群的排頭兵。作為空軍總領航,他駕駛伊爾-5型戰機,率一百多架戰機飛越紅場上空,出色完成了任務。斯大林檢閱后十分滿意,在克里姆林宮設宴招待了全體飛行人員。
49歲那年 作別蘇聯回到祖國
●幾經波折,近50歲時他終于回到祖國。周恩來總理要他出任哈軍工空軍工程系主任,籌建哈軍工,為我國空軍現代化做出重大貢獻
因為出類拔萃,唐鐸的回國之路一波三折。
1939年初,他就曾向中共中央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團長任弼時提出回國的要求。1948年8月中共代表團訪蘇時,唐鐸設法找到代表團成員、后來的空軍司令劉亞樓,提出回國,然而蘇方對唐鐸的要求不予理會。1950年,劉少奇率團赴莫斯科參加蘇共十九大,親自向蘇聯高層交涉唐鐸回國事宜,蘇方當面表示同意,但拖著不辦。1953年,斯大林逝世,周恩來率團赴莫斯科參加葬禮,期間,周總理嚴肅地向蘇方提出唐鐸回國的問題。這次,唐鐸終于如愿。
1953年4月,唐鐸告別生活28年的蘇聯,攜愛妻及兩個幼子回國,受到朱德總司令接見。5月,周恩來總理安排他出任正在組建的軍事工程學院(哈軍工)空軍工程系主任兼黨委書記、院黨委委員,協助陳賡院長創建學院,1955年被授予空軍少將軍銜。他發揮專長,團結干部教員,以最快的速度建設起飛機工程、航空兵器、飛機特種設備、航空無線電、空軍機場建筑、航空氣象等專業;1957年又創建了導彈、原子防護專業,1959年擴建為包括15個專業的哈軍工第一大系,培養出了大批高級空軍工程技術人才,還為空軍輪訓了團、師、軍級的機務主任等技術骨干,為我國空軍現代化建設做出了重大貢獻。
唐鐸對軍隊正規化要求甚嚴,每到星期天,他就守在學員們必經的樓道口,要求外出學員自我檢查軍容風紀,不合格者要回去整理好了才能出門。61級學員、株洲331廠原總經理陶光孟說:“有一次系里集合,我們班遲到了,唐主任令我班罰站,班長嘀咕說‘就一分鐘’,唐主任聽見了,批評道:‘一分鐘,你知道一分鐘戰場上有多大變化嗎?你知道一分鐘飛機能飛多遠嗎?’此后幾十年來,我再也沒有遲到過了。”
79歲那年 將軍走完傳奇一生
●長期軍旅生涯中他養成了堅強如鋼的軍人素質。將軍三次回故鄉探親,有志為家鄉出力,79歲時不幸去世
唐鐸將軍的一生是傳奇的一生。
在長期軍旅生涯中,唐鐸養成了堅強如鋼的軍人素質。他特別重視體育鍛煉,養成了冷水浴、赤膊長跑、用雪擦身的習慣,又學會了滑冰、滑雪。1954年夏,唐鐸擔任哈工大野營訓練司令員,他要求男生越野跑一律赤膊,收操后洗冷水澡,他雖年過半百,但仍以身作則。
“回國后,叔公一共回了老家益陽岳家橋鄉(現為鎮)石牛壩村三次。”唐彩良說,第一次是1953年回國時,第二次是1979年平反復職后,第三次是1983年參加國防科技大學校慶30周年慶典時。
“每次回家,叔公都會去學校作報告,同時,也會給我們講他的革命故事,要我們好好干。”“1983年回來的那次,他說要出錢出力解決好家鄉的水電及學校經費問題。可惜他回去后40多天就走了。”唐彩良不無痛心地告訴記者。
楊昂岳教授回憶:“1983年9月1日,國防科技大學舉行校慶30周年慶典,唐鐸偕夫人及長子、長孫應邀赴會。會后唐鐸提出要全家一起回益陽老家看看,他說老家還有個健在的老姐姐,他要了卻多年的夙愿。保健醫生徐靜賢根據唐鐸夫人唐瓦柳的病情,不同意讓她同行,唐鐸發火了,說:‘就是死也要跟我一起去!’”
老英雄回鄉,益陽岳家橋鄉沸騰了,鄉親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盛情接待這位令他們引為驕傲的“飛將軍”。唐鐸沉浸在濃濃的鄉情、親情之中。有年長的親戚告訴唐鐸,老母親在世時,一看到天上有飛機,就對鄉親們說:“那是我家伢子開的!”唐鐸聽罷痛哭失聲。
1983年11月10日,唐鐸在參加一個會議時突發腦溢血后去世。
40歲那年 在歐洲上空血戰納粹
蘇聯衛國戰爭爆發后,唐鐸多次申請上前線未獲準。1944年,年屆不惑的唐鐸終于獲得上前線的機會。這位已經在蘇聯生活了近20年的湖南漢子終于扔下教鞭登上了戰機。
當年6月,時任空軍高級軍官學校中校主任教官的唐鐸被任命為白俄羅斯第三方面軍第一空軍集團軍第74團實習副團長,他帶領他昔日的學生,晝夜不停地投入空中激戰。唐鐸常常目睹一些戰斗英雄駕機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最令他痛心的,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學生在空戰中一個接一個地犧牲。
唐鐸回憶這段歲月時曾說:“在那些日子里,飛機幾乎都是帶血作戰的,因為每次作戰回來,后面的戰斗人員有的受傷,有的犧牲,在特別緊急的情況下,就把犧牲者抬下去,把飛機檢修一下,換上另一個人,立即起飛參加戰斗。”他還說:“有一次飛機返航時,我在跟機艙后部的射擊手說話,說著說著,射擊手就沒聲音了,我還以為他睡著了,等飛機著陸后,才發現他已經犧牲了。”
“我在死人堆里埋了三次。”唐鐸的侄孫唐彩良告訴記者,每次回益陽探親,談起在蘇聯衛國戰爭的經歷,叔公總是這樣對他們說。
作為唯一曾在蘇聯、波蘭和德國境內與納粹德國空軍搏擊長空的黃皮膚中國人,唐鐸參加了白俄羅斯戰役、波羅的海戰役。在1945年春天解放東普魯士戰役中創下了一天放飛六次的紀錄,與他同機出戰的戰友中,有三名重傷,一名犧牲,一名輕傷,而他卻毫發未損,也沒損失一架飛機,這在整個蘇德戰爭中是少有的空戰奇跡。為了表彰唐鐸的卓越戰功,蘇聯政府先后授予他衛國戰爭勛章、紅旗勛章、列寧勛章以及攻占柯尼斯堡獎章、蘇聯紅軍建軍30周年獎章等獎勵。
戰爭勝利結束后,九死一生的唐鐸被分配到彼爾姆空軍技術學校,仍任中校教官。他與一直等著他的女友——一位烏克蘭姑娘結婚,并為她取了個中國名字叫唐瓦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