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大猛 紅軍長征沒有經過長沙,但約有兩千名長沙人堅定地走在長征路上,他們和來自各省堅強的共產黨人一道,走出了一條舉世矚目的“地球上的紅飄帶”。 這條“紅飄帶”是用熱血和勇氣蹚出來的血路,是從失敗走向勝利的道路。80年前,走在長征路上的長沙人留下的“傳奇式的犧牲和堅忍不拔的精神”,至今仍讓人們內心波濤澎湃…… “鋼鐵后衛”與“開路先鋒”:犧牲后被懸首小吳門的陳樹湘和奮勇沖殺在前的黃霖 湖南黨史專家夏遠生說,長征,其實也是一條烈士鮮血身軀鋪就的生路,每前進1公里,就有4個紅軍戰士獻出青春與生命。所以,長征精神就是犧牲精神。 在長征路上,犧牲的紅軍英烈有不少長沙人,他們霸得蠻,吃得苦,耐得煩,具有鋼鐵般的意志,從不懼怕流血犧牲。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就有掩護紅軍強渡湘江、傷重被俘、斷腸自盡的長沙人陳樹湘。 陳樹湘為紅34師師長。在紅軍長征行進的行列中,紅五軍團是中央紅軍的后衛,紅34師又是五軍團的后衛,因此紅34師是名副其實的全軍總后衛。他們走在龐大隊伍的最后頭,處境最險,打得最苦最慘,而紅34師師長正是長沙人陳樹湘。 1934年11月底至12月初,紅軍遭遇了長征路上最慘烈一戰——湘江之戰。湘江之戰主要戰事發生在廣西全州。65000人左右的主力紅軍,遭遇蔣介石調動的40萬兵力的前堵后追、左右側擊。僅此一戰,紅軍損失3萬人,黨史專家稱1934年12月1日是“浸泡在血水里的一天”。在這場殘酷的戰斗中,不少長沙人在掩護中央紅軍強渡湘江時英勇犧牲:負責湘江腳山鋪渡口安全的瀏陽人、紅一軍團2師5團政委易蕩平被敵包圍,開槍自殺;負責全軍總后衛的紅5軍團34師政委、瀏陽人程翠竹戰死;紅34師師長、長沙人陳樹湘在突圍途中遇伏,因腹部重傷被俘,不愿當俘虜的陳樹湘最后掏腹斷腸悲壯犧牲。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在翻閱民國長沙老報紙中,發現當年報紙從1934年12月15日起至12月21日連續有6篇消息報道了陳樹湘壯烈犧牲及懸首長沙小吳門的整個經過。 當年的長沙老報紙,均把陳樹湘寫作陳樹香。最早報道紅34師陳樹湘傷重被俘的電訊日期為1934年12月13日。其后的報道《×師長陳樹香之生前與死后 原住長沙小吳門外》更詳細披露了陳樹湘的生平:“……陳樹香,長沙人,原名樹春,住小吳門外瓦屋街陳宅,現年二十九歲,母在,妻名陳江英,年三十。無子女。行伍出身,原由獨立第七師叛入×軍。本年始充師長。此次自贛省興國出發。一師步槍四千余支,輕重機槍四十余挺。”報道又稱,陳樹湘所轄之師“擔任后衛掩護部隊,前在桂境,因掩護渡河,被國軍截斷去路”。 傷重被俘的陳樹湘最后掏腹斷腸自殺,不屈于敵,敵人對此異常惱怒。1934年12月21日報紙報道稱,“追剿總司令部。昨二十日下午二時,將×三十四師師長陳樹香首級,以篾籠藏貯,懸掛小吳門外中山路口石燈柱之上示眾,并于其旁張貼布告云 :‘為布告事……俘獲X第三十四師師長陳樹香一名,訊據供稱,原名樹春,住小吳門外,瓦屋街陳家……因負重傷被俘繳械……經派員解至石馬橋,因傷斃命。呈由衡陽本部行營飭將該×陳樹香尸身拍照,并割取該×首級,轉解驗明核辦……合將該首級懸掛示眾,仰軍民人等一體知照。此布。” 但正如魯迅先生對于此前有反動軍閥在長沙司門口懸掛共產黨人郭亮人頭時憤怒說過的“革命被頭掛退的事是很少有的”。陳樹湘壯烈犧牲懸首小吳門15年后,即1949年8月5日,由紅軍成長壯大而成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正是由小吳門進入和平解放的長沙城。 根據老長沙地圖,陳樹湘在長沙住過的瓦屋街,就在清水塘路長沙市一中的南面。今天,瓦屋街僅剩小半街道,但當地居民大都知道自己所住的瓦屋街出了位名叫陳樹湘的長征烈士。 長征路上也有不少長沙人勇敢沖鋒在前。1935年5月26日強渡大渡河時,就有紅三軍團第五師參謀長劉暢因沖鋒在前英勇犧牲。紅軍隊伍中更有一位瀏陽籍名叫黃霖的猛將,在長征路上他和戰友們一直擔負“開路先鋒”的任務,在突破四道封鎖線、血戰湘江、飛奪瀘定橋和突破臘子口等著名戰斗中,他幾乎無役不從,每役均身先士卒、奮勇沖殺,黃霖后被中央軍委授予“戰斗英雄”稱號。在翻越長征第一座大雪山夾金山時,黃霖所在的紅四團二營六連是前衛營,瀏陽人黃霖即擔任二營副營長兼任六連連長。黃霖所率連隊是中央紅軍第一批翻越大雪山的隊伍, 他們用手中的刺刀和鐵鏟在雪山上挖踏腳孔,邊探路邊行進,使主力紅軍最終突破人跡罕至的這一生命禁區。 爬雪山過草地:提議“吃冰淇淋”的蕭勁光與給病重周恩來抬擔架的楊立三 紅軍長征,翻越大雪山,被人們比喻是爬過“鬼門檻”。 長沙縣籍女紅軍劉英在《我和張聞天命運與共的歷程》一書中寫道,過雪山出問題,主要是第一次過雪山的時候,經驗不太足,在山頂空氣稀薄,呼吸困難,有的人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有的到了山頂挺不住,憋死了,蔡暢的一個小衛生員殷桃,劉英當時親眼看著她臉色慘白,嘴唇烏紫,呼吸憋不過來,想要搶救她,但一點辦法也沒有,眼睜睜看著她在山頂犧牲。當時,劉英發明了拽著騾子尾巴上山的辦法,不少女同志,如蔡暢、劉群先等都是拽著馬尾巴上的山,果然省力不少。 58歲的徐特立老人過雪山是在半夜隨大部隊出發的,走到半山上雨雪齊下,披在身上的毛毯,穿在身上的衣服、褲子全濕了。下山時濕衣濕毯讓徐特立感覺到寒冷,于是,徐老竟跑步前進。到山下時,衣褲完全干了。徐特立在自述中說,“這一困難度過后,精神特別愉快,自己以為抵抗力超過一般的同志,不知不覺驕傲起來,多數同志稱贊說,我可活到九十歲。”后來徐特立先生果然活到了91歲。 長沙人蕭勁光在其回憶錄中如是說:“我不是詩人,但是每當我想起當年過夾金山的情景時,心中詩意總是油然而生。”在翻越夾金山之后,蕭勁光和所有紅軍戰士們一道又翻越了數座大雪山,“每爬一次,雖然仍很艱苦,但遠不如過夾金山那樣險惡可怕,相反,有時一路行軍,一路還欣賞雪景”。在爬最后那座大雪山時,在山頂看雪,他覺得眼前景色真是美極了。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這白雪要是拌上白糖準好吃。于是脫口向同伴紅軍來了一句:“我們吃冰淇淋吧。”大家一聽,齊聲叫好,在場的陳賡、宋任窮、畢士梯、莫文驊、郭化若、陳明、何滌宙、馮雪峰、李一氓、周士第等十多人,紛紛解下漱口杯,各自從雪堆下層挖出一缸子最潔白的雪。隨后就有人叫喊:“伙計們,誰帶有糖精,拿出來‘共產’吧!”,于是,畢士梯、郭化若都掏出一個裝著糖精的小瓶子,蕭勁光也把包著糖精的一個小紙包打開。大家嬉笑著,爭著倒點糖精拌在雪里,吃起來,邊吃邊贊美,比上海南京路冠生園的還要好吃。周士第后來將這段經歷寫到了《紅軍長征記》一書中。 紅軍長征最艱難的一段路還是過草地。在過草地之前,紅軍所經過的是“游牧藏民的蠻荒原野”,隊伍此時極度缺乏給養,尤其缺鹽,草地海拔又高,走過草地,就跨過了長江流域進入黃河流域。紅軍過草地時,正值雨季,將士們踏在草地上,就像踩在一塊大布包著的巨大豆腐上,當草地上的硬草皮踐踏爛了,下面即是齊膝深的泥沼,下過雨后,道路難尋,經常有同志陷到泥潭中,難以挽救。劉英在回憶錄中說,“在草地走過的七天七夜,是長征中最艱難的日子,到班佑,我覺得仿佛是從死亡的世界回到人間。” 紅軍長征領導人之一的周恩來翻越夾金山后,即開始頻頻咳嗽,并患上急性肝膿瘍,高燒不退,多日昏迷不醒。楊尚昆曾回憶,周恩來大約病了兩個月,“他的生命已危在旦夕”。毛澤東指定三軍團負責用擔架抬著周恩來繼續長征。彭德懷決定扔掉該軍團所拖的兩門迫擊炮,騰出40名戰士專門負責抬周恩來長征。彭德懷并向參謀長蕭勁光交代,要他無論如何,就是丟光裝備,也一定要把周恩來抬出草地。蕭勁光忍痛將帶不走的迫擊炮彈埋掉,組成數個擔架隊,輪流抬周恩來穿越草地。在過草地時,干部團團長、湘鄉人陳賡自告奮勇當隊長,同戰士們抬擔架。到最后,因饑餓、疾病和惡劣環境造成的嚴重減員,周恩來的擔架成為紅軍過草地時一個極重的負擔。在過一條小河時,兵站部長、長沙縣人楊立三自己也在重病之中,但仍霸蠻且主動地抬著周恩來的擔架從小河中艱難蹚過。1954年,楊立三去世,周恩來無論如何也要為楊立三抬棺送葬,對此他對侄女周秉德說:“他(指楊立三)給我抬過擔架,把我從草地里抬出來的。” 革命老人謝覺哉過草地時,生著病,腿腳浮腫,并且斷了糧,吃草根樹皮趕路。與他同行的另一位革命老人徐特立知道后,馬上把自己節省的青稞全部送給謝覺哉。謝覺哉流著淚努力推脫,因為他看到徐特立每天都在尋找野菜,而野菜幾乎都被前面路過的紅軍采摘一空。但徐老對謝覺哉堅決地說:“現在不是講客氣的時候,我的體質好,吃野菜頂得住,可你體質不行……”謝覺哉只得接受徐特立的傾囊相救,后來謝覺哉追述草地的經歷時說,“要不是徐老讓給我的那些糧食,增強了我的精神和體力,也許我已經永久地躺在草地上了……” 除署名外,均為資料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