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躍 劉平 冉照福 華婷 程錦 孫俠 主編的話 在抗戰的艱難歲月中,湖南從中學到大學各級師生們一直以堅定的信念、頑強的毅力、刻苦的精神堅守在自己的教學和學習崗位上,因為他們堅信,民族的自強需要文化和知識,我們文化血脈的傳承才是民族復興的基礎與希望!這些在戰火中守護湖湘文化精魂和精神家園的普通人,永遠值得我們銘記和致敬! 為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湖南交通頻道推出大型原創廣播紀錄片《湖南人在1945》,傾情講述抗戰歷程中湖南教育界、實業界先輩們的感人故事,生動刻畫了湖湘兒女的錚錚鐵骨,精心采擷了散落的湖湘記憶。我們特從中編選若干片段,以饗讀者。讓我們共同銘記那些不能遺忘的歷史。 1 《圍城》里“三閭大學”的原型 危急時知識分子的氣節 在小說《圍城》中,錢鐘書先生曾描述,抗戰期間主人公方鴻漸曾去位于湘中的“三閭大學”教書。這所“三閭大學”的原型就是湖南漣源藍田鎮的國立師范學院,現在是漣源一中所在地。 《圍城》原型竟然就是在漣源 1938年,由于侵華日軍的步步緊逼,加上當時國民政府深感人才匱乏,需要培養大批教師,于是撥付35萬元創辦國立師范學院,聘請著名的留美教育心理學家廖世承博士為首任校長,這是中國第一所獨立師范學院。 當時,抗日戰火尚未波及湘中,漣源位于湘中山區,加上辛亥革命元勛李燮和的家人同意將有數百間房屋的大宅李園借給學校辦學,所以廖世承便將學院辦在了漣源的光明山上。廖世承校長盡心竭力遍邀四方賢達來校任教,吸引了80多位全國很有名氣的教授,錢鐘書當英文系主任,他父親錢基博當中文系主任,后來的華東師大校長孟憲承、光明日報總編輯儲安平等都云集于此。一時間漣源小城氣象日新。當時全國100多所大專院校被日本鬼子摧毀到只剩十多所,所以國立師范學院在全國很有名氣。 錢基博堅持不撤離,誓與學校共存亡 盡管條件艱苦,國師的辦學規模卻不斷擴大。至1943年,全院共有7系4科3班,院本部學生有770余人,畢業的學生大多奔赴到國內各個小學中學,力圖教育救國。然而好景不長,1944年6月長沙失守,8月衡陽陷落,日軍進逼邵陽一帶。國立師范學院被迫放棄經營了6年的藍田校園,準備西遷溆浦。 學校成立了留守委員會,中文系主任、錢鐘書的父親錢基博先生義憤填膺,自請留守漣源本校。他說我要留下來,平時我們做老師的教育學生要忠于正義,但是我們這些知識分子給人感覺只能紙上談兵,這一次我要試一回,日本人到了邵陽,肯定要來藍田鎮。這一次我就不走了,要跟學校共存亡。 日軍前部離藍田僅180里了,學校對錢基博先生的執拗感到十分為難,這樣知名的教授如果被日本人抓去,損失很大。萬般無奈之下,廖世承校長只好找到了當時國民黨第四方面軍司令官王耀武。王耀武聽了也很著急,親自趕到學校與錢基博交談,最后要手下人硬生生地把錢基博勸走了。事后,錢基博對兒子錢鐘書和其他老師說,國土不斷淪陷,形勢危急,老師應該站出來,為學生做榜樣。錢基博后來還對自己的助手說,當時我也知道,我一個教授打日本鬼子沒有作用,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告訴學生,告訴世人,我們這樣的知識分子也是愿意為國捐軀、為國獻身的。 國立師范學院遷移溆浦還不到一年,就迎來了抗日戰爭的勝利。學校隨后遷往衡陽南岳繼續辦學。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國立師范學院并入湖南大學,后又分出,就是現在的湖南師范大學。 2 全國唯一舉行抗戰勝利受降儀式的大學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同一天,國民政府行政院正式批準湖南大學改為國立湖南大學。八年后,湖南大學科學館成了日軍的受降之地,湖南大學也成為唯一舉行抗日戰爭勝利受降儀式的大學,見證了中華民族“雪百年恥辱,復萬里河山”的歷史時刻。 存放故宮國寶的湖大圖書館遭日軍空襲炸毀 長沙河西東方紅廣場旁,矗立著湖南大學辦公樓。這棟曾記錄抗日榮光的辦公樓建成于1935年,當時是湖南大學科技館。“七七”事變后,華北危急,清華、北大、南開三所大學陸續南遷來到湖南大學,1937年9月,教育部宣布在長沙成立國立長沙臨時大學,這就是西南聯大的前身。朱自清、聞一多,陳寅恪、馮友蘭等一批教授來到長沙,傳道授業。 1937年11月1日,長沙臨時大學如期開始上課,理學院、工學院的學生當時就在湖大這棟樓里借讀。當時湖南大學擁有中南地區最大的圖書館,故宮國寶內遷,第一站就存放在此。1938年4月,臺兒莊大捷,日本人進行報復,想毀滅中國的文化教育機關。4月10日下午兩點,日本27架飛機竄入湖大上空,當時記載共投燒夷彈50余枚,爆炸彈40余枚,湖大圖書館被完全炸毀,幸運的是,存放在圖書館的故宮珍寶、包括湖大的善本古籍,已提前兩天轉移到了愛晚亭旁的一個山洞里。 湖大被轟炸后,悲憤不已的學子,以一篇驚世檄文,向全世界發出了湖大人的怒吼:“本大學雖罹此浩劫,卻以血染為榮;雖不在前方,卻以與前方將士及我民眾分受犧牲為幸。全體師生決本百折不回之精神,誓與倭寇相周旋,使我華中僅存之國立大學,不因暴力而炸毀,湖南之高等教育,不因暴力而中斷……” 光榮受降地 一雪舊日恥 1938年7月之后,形勢急轉直下,湖南大學內遷至辰溪。辦學條件極為艱苦,在困苦中恢復教學,一時荒山變成了大學城。 日軍投降后,湖南大學被確定為全國15個受降點之一。受降儀式安排在當時的湖南大學科技館205室。1945年9月15日正午,受降儀式就是在這個面積大概100平方米的房間里進行,正面位置懸掛了中美蘇英四國旗,對面有紅色木制的V字代表勝利,左墻懸掛了中美英蘇領袖的畫像,正面受降主官座位,對面是日本第二十軍司令官,向第四方面軍司令官王耀武正式投降。 70年前的9月15日,日軍坂西一良中將在這里向中國人民低下了曾經高傲的頭顱。當年受降典禮上懸于兩側的一副對聯,用遒勁的筆調寫道: 雪百年恥辱,復萬里河山,秦漢無此雄,宋明無此壯; 集三楚文章,吊九原將士,風雨為之泣,草木為之悲。 1945年11月出版的《南京受降記》一書,收錄了當時參加受降儀式的國民黨中央社記者張弓撰寫的《長衡區受降記》,詳細記錄了受降經過。中國受降主官王耀武對坂西一良說:“今后吾人對已投降之日本官兵,均須予以安全保障,并供應其給養,希望各地同胞,表示我大國民仁厚之傳統風度,須知真正戰勝敵人,不在殘酷武器,而在和平感化。今后吾人對世界所負之責任,是在如何以民主思想與人道主義,灌輸曾經受過法西斯主義熏染之軸心國民,使其知錯就正,同度世界永久之和平。” 1945年10月20日,湖南大學開始遷返長沙。據統計,1938年西遷辰溪學生數為535人,返校的1945年為1341人,增加了2.5倍,7年間畢業人數總計1273名,其中,有中國巨型計算機事業主要創始人慈云桂、第一個登上南極的中國人張逢鏗等。千年學府的遷徙與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相連,教育傳承,負重前行,弦歌不輟。 3 戰火中艱難求學的女學生們 1905年創辦于長沙的湖南私立周南女子中學,是近代湖南著名學校。1938年周南中學奉令疏散,遷往漣源藍田,直至1945年抗戰勝利返回長沙,周南校史將這7年稱為“ 藍田時代”,被譽為學校“最為輝煌的時代”。 日軍轟炸 學校外遷 時光倒流78年,13歲的李士璜是周南女校初中部的學生。她回憶,1937年11月,日軍第一次轟炸長沙,拉響警報時正在考試,老師說不考了不考了,收回卷子,下次再補考。大家就躲在桌子地下、床底下、墻角下。那個學期就結束了。 1938年夏,日軍轟炸長沙火車站,周南女校被迫疏散至湘潭,不久遷至安化藍田。1940年,李士璜得知學校在藍田安定下來,毅然決定返回校園。從長沙到藍田要走300里水路,一艘木船上坐了十幾個人,李士璜和同學們只能像“擺咸魚”一樣側身而眠。“運煤的船,我記得煤老板叫廖梅記。大家睡在船上蠻好玩,我們一個個睡在上面躺著,還唱歌,蠻高興的。年紀輕輕,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畏艱險 自強不息 女學生們遠離父母親人,來藍田繼續求學。在藍田鄉下,周南租了一座叫做“篤慶堂”的大宅做校舍。篤慶堂背靠青山,茂林修竹,前庭兩側是辦公樓、教室、圖書室、宿舍等。學校經費奇缺、條件簡陋,一個十幾平方的房間要住二十幾個女生,晚上自修時四個人共一盞油燈,只能亮個把鐘頭。有些班級甚至連課桌椅都沒有,發給每個學生一個小板凳。一有日軍飛機飛過,學生就搬起板凳,跟著老師換到隱蔽的地方繼續上課。對老校長李士元,李士璜至今記憶猶新:“他蓄著八字胡,我們背后叫他翹胡子,都把他當成自己祖父一樣。雖然70多歲了,一清早他就跑到寢室喊大家起床,拿棍子敲。” 作為近代湖南知名的教育家,即使流亡藍田,李士元仍嚴抓教學。周南的課程設置中,除開設常規科目外,還設有救護學、公民課等課程。女子要自立自強,就要有強健的體魄,這是周南女校創始之初的宗旨。周南以體育聞名,沒有操場,老師帶著學生,一鋤頭一鋤頭在院子后面開辟了球場、跑道,訓練球隊。幾年間參加了多次體育賽事,包括3屆省運會,均獲佳績。 在周南中學教師的心目中,女生與男子同為平等,且有義務承擔同等的社會責任。李士元校長號召女生“確立報國之思想,具舍己為群之志”。課余時間,女生利用所學知識辦民眾學校,宣傳抗戰救國;排演歌曲,話劇,激發民眾的愛國熱情。舞臺是用幾塊木板臨時搭的,用煤氣燈照明,自己想辦法布景,衣服都是自己設計,被面往身上一披,就著身上幾針幾針地縫起來。演話劇擠破門,當地各個學校都來看。 國破家亡 夢想不滅 1944年6月第四次長沙會戰,長沙淪陷。在敵寇的追迫下,學校決定提前放假,李士璜從藍田高三18班畢業,只身去了重慶大后方,就此與淪陷區的家人失去聯絡。1944年秋,湘潭、湘鄉淪陷,學校被迫遷至離藍田六十里的梅樟鄉,形勢稍緩和后,又遷回藍田。在七年艱難的異地辦學過程中,2293名學生陸續從周南結業, “藍田精神”把他們緊緊凝聚在一起: “藍田精神,不論條件多么艱苦,任何困難之下,都不失去信心。樂觀重視前途,看見光明、看見希望。一個目標,把書讀好,我們將來一定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不要因為現在的困難敗下陣來。藍田精神,確實是了不起的。” 4 雪峰山小城武岡里的黃埔軍校 湘西南的邵陽武岡市,歷史上曾是明末岷王朱梗的都城,城堅池深,崇山峻嶺,易守難攻,一直是湘西南的軍事要塞。1938年秋,南京、南昌相繼淪陷,日軍分兩路進逼武漢。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由武漢南湖向湖南邵陽轉移。 作為軍校校址,偏居湘西南一隅的武岡并非當時的第一選擇。奉命后撤的黃埔軍校武漢分校先計劃遷到邵陽。但邵陽沒有地方,部隊住不下來,軍校代理主任周磐少將是邵陽人,說就去武岡,武岡廟宇多,宗祠多,可以住部隊、辦學。 已過花甲之年的劉蜀漢是遠近聞名的老中醫,還是黃埔軍校武岡同學會會長。如今,只要有閑暇時間,劉蜀漢總愛到武岡二中里的中山堂轉一轉。 1939年春,李明灝將軍率軍校師生興建校舍,校本部及辦公處、教育處、總務處、機械處等校屬機構隨后遷入。整個分校本部占地約60畝,曾經拉起警戒網,里面有烈士陵園、辦公樓和練兵場,還有應欽樓、崇禧樓等。現在,除了中山堂,其他設施已經不復存在。 劉蜀漢的父親劉朝監本是四川自貢人,年輕時便在川軍大將劉湘手下從軍,1938年黃埔軍校武漢分校遷至武岡,成立黃埔軍校第二分校后,到處招兵買馬的國民黨中將、軍校主任李明灝便將他請來擔任教官。劉蜀漢回憶說,川軍出身的父親自幼酷愛武術,年少時跟在峨眉山做道長的表叔學得了一套峨眉拳,來到黃埔軍校第二分校后,每天都會帶著一兩百名軍校學員來到操場練拳,拳法虎虎生風,大長士氣。“他們訓練比較嚴格,一訓練下來,每個人身上都沒有干紗,6月在烈日下都經常搞訓練,從不間斷。” 7年時間,23052名畢業生。武岡黃埔軍校第二分校辦學時間之長和畢業學員之多,僅次于黃埔本校和西安第七分校。學員畢業后,大多直接奔赴抗日前線,成為一線部隊的初中級軍官,奮勇殺敵。在抗戰最艱難膠著的時期,這兩萬多名黃埔生中涌現出了許多為民族血灑疆場的英雄人物。劉蜀漢說:“父親有個同事叫甘力田,湘陰人,也是黃埔軍校的教官,他練了一手好刀術。長沙第三次會戰中,他和我父親一樣也參加了著名的新墻河戰役,戰斗中子彈打光了,甘力田振臂一呼,戰士們都拿著大刀和鬼子肉搏,甘力田一個人就砍死了13個日本鬼子。甘力田的彪悍令鬼子膽寒。” 如今,昔日的演兵場,已是武岡二中的校園,一棟棟教學樓矗立其上,只有中山堂斑駁的舊跡訴說昔日的崢嶸歲月。 湖南交通頻道 大型原創廣播紀錄片 《湖南人在1945》十章目錄 九芝堂(上):死里逃生,一諾千金 九芝堂(下):艱難復業,芝蘭同芳 火宮殿:戰火重生,紅色精魂 張新發:顛沛流離,味道百年 湖南國貨陳列館:抵制日貨,工商救國 黃埔軍校第二分校:黃埔威武,風云武岡 湖南大學:楚材蔚起,揚我國光 國立師范學院:學高為師,身正為范 周南中學:女子報國,青春無悔 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城南舊事,戰地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