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洪俊杰
初夏時分,武定路930弄內靜悄悄,老人搬把椅子悠閑讀報。弄堂盡頭是14號樓,眼前這棟不起眼的兩層紅磚石庫門小樓,原為修德坊6號,正是中共中央特科機關所在地。
這是一支活躍在白色恐怖下的傳奇部隊,特科隊員赤膽忠心、身手不凡,守護著身處險境的中央機關安全。而這些隊員,有的日后成長為共和國元帥、將軍、副總理、部長,而更多的則為黨的事業(yè)獻出了生命。這支隊伍的創(chuàng)建者與負責人,正是周恩來同志。
中央特科,黨的戰(zhàn)斗堡壘
1927年11月的上海,警車在街頭呼嘯而過,凄厲的警笛讓人不寒而栗。
一塊厚厚的窗簾把屋外的恐怖世界暫時隔開,十幾位年輕人圍坐一起小聲開會。11月9日到10日,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在上海召開擴大會議。
屋外,蹲著幾個賣香煙水果的小販。他們無心生意,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貨攤下、衣服里藏著已經上膛的手槍。這些是負責警戒的特科隊員,一旦出現(xiàn)敵情,就會拔槍阻擊,掩護屋內的中央領導撤離。
1927年,對“年幼”的中國共產黨而言,是血雨腥風的一年。昔日的戰(zhàn)友舉起了屠刀,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1927年3月到1928年上半年,有30多萬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被殺害。
真正的革命者,掩埋好同伴的尸體,擦去身上的血跡,站起來繼續(xù)戰(zhàn)斗。
中共“八七”會議后,中央機關陸續(xù)從武漢遷往上海。在國民黨軍警憲特和租界巡捕暗探密布的十里洋場,要想長期隱蔽下來開展工作,就要有支強大的保衛(wèi)力量。1927年11月,29歲的周恩來受命組建中共中央特科。
彼時的特科下設四部,分工明確而又互相配合——總務科總攬各項日常事務;情報科掌握敵人動向;下轉◆3版(上接第1版)保衛(wèi)科又叫“紅隊”、“打狗隊”,負責鎮(zhèn)壓叛徒;通訊科從事秘密聯(lián)絡工作。
這些特科隊員,大都是參加過上海工人武裝起義的工運骨干、階級覺悟高的北伐軍戰(zhàn)士,以及歷經戰(zhàn)火的紅軍士兵。成立之初,年輕隊員不僅要學習多種技能,周恩來、惲代英還給他們做報告,幫助隊員樹立正確的政治立場,培養(yǎng)他們秘密工作的紀律意識。用上海市委黨校陳麗鳳教授的話說,“是要把中央特科建成黨在隱蔽戰(zhàn)線上的戰(zhàn)斗堡壘”。
紅色之劍,樹起正義力量
堡壘最擔心從內部被攻破。同樣,對蟄伏在上海的中央機關而言,威脅最大的莫過于叛徒告密。革命進入低潮后,一些意志不堅定者和投機分子選擇退黨。如果他們只是簡單的脫離組織,那不過是大浪淘沙,反而讓黨更加純潔。但令人不齒的是,其中一些人叛變投敵,不惜出賣昔日同志向當局“表忠”。
1928年4月15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組織局主任羅亦農被捕,勸降失敗后被槍決。出賣他的,正是戰(zhàn)友何家興、賀芝華夫婦。1929年8月24日,由于中央軍委秘書白鑫的告密,被譽為“中國農民運動大王”的彭湃等四名同志被捕,6天后從容就義。
不鎮(zhèn)壓叛徒,無法告慰烈士英魂,更會使這類行徑肆無忌憚。通過內線,情報科當天查明出賣羅亦農的叛徒,周恩來指示“紅隊”,“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要重證據(jù),黨絕不冤枉一個同志”,在對何家興夫婦監(jiān)視一段時間,確定他們叛變的情況下,“紅色之劍”出鞘予以制裁。“這極大震懾了革命意志不堅定者”,陳麗鳳說。
此外,“紅隊”還先后處決叛徒戴冰石、白鑫以及國民黨特務頭子王斌、馬紹武等人。一次又一次的“亮劍”行動,有力地打擊了叛徒和國民黨特務的囂張氣焰,對保護中央領導機關和領導人的安全起到了重要作用。
有所為的同時也有所不為。盡管身在龍?zhí)痘⒀ǎ醒霃臎]把處以極刑視作常規(guī)手段,用周恩來在1929年致山東臨委信中的話說,“消滅叛徒,原是我黨最后最不得已的辦法”。
“鋤奸就是為了革命,為了信仰,與錢財無關”,上海師范大學蘇智良教授說。即便是在處決叛徒時,特科隊員也不濫用暴力,避免傷及無辜。1928年4月25日晨,“紅隊”成員借著鞭炮聲為掩護,沖入出賣羅亦農的叛徒何家興夫婦家,在周圍居民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迅速嚴懲了變節(jié)者。
還有一次,“紅隊”負責人顧順章(后叛變)得知上海警探在公共租界的一品香大飯店碰頭,便打算運幾箱炸藥炸掉飯店。周恩來得知后予以制止,避免因為波及無辜而給中共帶來不良的社會影響。因此,這支“紅色之劍”在身處白區(qū)的知識階層和人民群眾心中,樹立起了“正義力量”的形象。
無人知曉,功績永世長存
當年繁華的上海灘,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特科工作的特殊性,決定了隊員們要出入“大染缸”,甚至有時要與狼共舞。
一些黨員經不住誘惑,為圖享受出賣同志。聶榮臻在回憶錄中提到了顧順章,“1930年5月中央調我到特科工作,意圖是從政治上加強特科。中央發(fā)現(xiàn)顧順章吃喝嫖賭抽大煙,樣樣都干。他把這些特科工作的掩護手段,變?yōu)樽非髠人享受的目的,日益腐化墮落。”
但更多的黨員出淤泥而不染,甘于清貧,嚴守紀律。
作為特科的領導者,周恩來率先垂范。金沖及主編的《周恩來傳》中提到,周恩來外出時間嚴格限制在清晨五時和晚上七時以后,盡量少走大馬路,多穿小弄堂,也不搭乘電車到公共場所去。他通常裝扮成商人,后來又留起了大胡子。盡管敵人把他當重點目標,卻始終無法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鄧穎超傳》中也提到,當時黨的經費十分困難,周恩來每月生活費只有12元,鄧穎超8元(比她當小學教師時少多了),此外分別有交通費5元和3元,平常吃回“獅子頭”也屬破費。
聶榮臻在回憶錄中也說起了當時的拮據(jù)生活,“白天整天在外邊活動,夜間要很晚才得回來,有時過午夜十二時。早晨四五點鐘,在煤油爐上熱點泡飯,就著咸菜,吃了又出去了”。
忠誠的源頭是信仰。
被稱為“紅色大管家”的中央機關會計熊瑾玎,公開身份是上海“福興布莊”的老板。在不以老板形象示人時,他就脫去綢緞衣服,換上打補丁的外套。經手無數(shù)錢財?shù)男芾习澹@得了“平生營錢物,一塵均不染”的美譽。
“黨組織的很多經費都通過上海運往蘇區(qū),特科隊員保護著一包包的真金白銀”,蘇智良說,“他們光明磊落,從沒有想過侵吞革命經費”。
特科史上最驚心動魄的,當屬“紅隊”負責人顧順章叛變。1931年4月,顧順章被武漢國民黨特務逮捕。在安排船只送他去南京告密的同時,武漢特務向中統(tǒng)頭子徐恩曾發(fā)密電“邀功”。這份電報落入了潛伏在徐身邊的中共特工錢壯飛手中。之后,在周恩來等人的指揮下,上海的中央機關迅速轉移,最終化險為夷。
1931年,周恩來離開上海前往蘇區(qū)工作,之后特科工作先后由陳云、潘漢年等人領導。
蘇智良說,由于種種原因,現(xiàn)在人們知曉的特科故事并不多。但這不妨礙英雄事跡熠熠生輝,正如莫斯科無名烈士紀念碑上那句話——“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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